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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西西比 奔向属于自己的理想之乡(全文)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来源:《世界》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一步跨越密西西比

再回头,见几个孩子满不在乎地冲入河水中,水深不足半尺。水花飞溅和笑声中,孩子们蹦跳着越过了著名的密西西比河。也许这些孩子,正是从这里开始,将随着奔流的密西西比、随着岁月之河,奔向属于他们的精彩人生。

两万年前,最后一纪冰川在北美大地上消融,无数次地来回摩挲后,冰川渐渐退去,留下今天明尼苏达州的万湖之地。丰富的水资源支撑起茂盛的植被,到处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森林,绿的世界,那些星罗散布的湖水被树木遮掩着,悄悄失去了踪迹。

在机场找到杰夫时,他正忙着做起飞前的安全检查。他的塞斯纳刚做完从里到外的大翻修,机舱里漫着新皮革的味道。杰夫曾是个民航飞行员,退休了也闲不住,带着自己的小飞机当了森林的志愿飞行观察员,每天都上天飞上个把小时,从空中监控森林的状况以及可能的火灾和疫情。我们爬进驾驶舱,扣好安全带,杰夫对跑道边的办公室秘书招招手,通过对讲机确认这次飞行的航向和预定高度。油门到底,发动机轰鸣中机身开始狂抖,滑跑,腾空而起。

明尼苏达的蓝天,云慢慢飘。飞行高度只有几百米,杰夫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机翼下的森林,我则努力注视着森林掩映中那片静静的湖水。我在寻找的,是藏身在森林中的一座小湖,密西西比河的河源伊塔斯卡 (Lake Itasca)。

19世纪,喷着黑烟的蒸汽轮船已经穿梭来往在大河的中下游。河就是河,能走船就好,对新移民和商人们,水流涓涓的河源在什么地方,却是个没多大意义的问题。直到1832年,为了解决密西西比河上游部落间的纠纷,负责印第安事务的政府官员Henry Schoolcraft带领探险考察队逆流而上,白人的脚步第一次踏入这片地域,几经周折,才最终确定了大河的身世之谜。Schoolcraft对印第安文化极有造诣,在找到河源位置后,他将两个拉丁词拆开合一,真实 (Veritas) 和起源(Caput),造了一个很有印第安语境的新词伊塔斯卡(Itasca),命名了这片密西西比河发源的湖水。

伊塔斯卡湖实在是极不起眼。在机场告别了杰夫,开车穿过浓密的树林。天色尚有几分光亮,穿过停车场,越过一道小木桥,就走到了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大河之源。河源只是一道小溪,蜿蜒着流入幽幽深草。溪水旁的木桩上钉着块牌子:伟大的密西西比河从海拔1475英尺的这里发源,开始它流向墨西哥湾的2552英里之路。


伊塔斯卡湖的出水口,几个安放在水中的石墩子,是越过密西西比河的第一座“桥”。打量一下,石墩间的距离正适合步行跨越,大着胆歪歪扭扭地走过,便完成了大河之旅的第一次过河。

密西西比河从这小小的溪流向南纵跨美国中部9个州,开始了一条自然之路,从美国的最北州到最南,密西西比流域覆盖美国本土面积近一半;它也开启了一条文化之路,从新大陆的探险开发到南北战争再到今天依然保留着的传统,密西西比河承载着美国千年的土著文化,更是今日美国社会的最主要动脉。

再回头,见几个孩子满不在乎地冲入河水中,水深不足半尺。水花飞溅和笑声中,孩子们几个蹦跳就越过了著名的密西西比河。也许这些孩子,正是从这里开始,将随着奔流的密西西比、随着岁月之河,走向属于他们的精彩人生。


TIPS

伊塔斯卡湖(Lake Itasca)

也许其本身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风景,但作为大河之源,还是值得去一次的。

查理·林登堡纪念馆(Charles A. Lindbergh House & History Center)

附近有查理 · 林登堡纪念馆,林登堡是飞行史上的巨人,第一位完成飞越大西洋的飞行员。纪念馆位于密西西比河上游河畔,展览中回顾了他传奇的经历。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老桥两端是双城

当年的竞争也未必都结恶果。金碧辉煌的圣保罗城大教堂有着精美的石刻,典型的文艺复兴风格。而隔河相望的明尼阿波利斯大教堂则是人们能在美国发现的最具法国Beaux-Art风格的建筑。

双城是沿密西西比河顺流而下的第一座主要城市,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两个行政各自独立的城市隔河相望。

一座颇有些古罗马石桥风格的石拱桥连着双城。这是密西西比河上最早的桥梁之一,现在已经不再对车辆开放,改成步行桥的石桥像一位镇上的老爷爷,显得老态龙钟。徒步走上宽阔的桥面,却觉得老桥的大气风范。在桥中间停步,越过桥栏看下面的密西西比河。百多年的发展,夹在双城中的大河河岸已经修整成了整齐的水泥墙。

即便水轮船早已从密西西比河的正规航运中退伍,但它们依然是密西西比河无可替代的标记

在双城建成之前,石桥上游百多米的位置曾是密西西比河上唯一的瀑布。和垂直落差逾5000米的长江相比,密西西比从河源到出海口的落差不足500米。双城的瀑布只有10多米高,但在密西西比河上却有着非同小可的价值。可以说,明尼阿波利斯,印第安语中的水之城,因这道瀑布才会存在,这城也是在上世纪初全世界最依赖水力资源的城市。早年的移民们在河边建起水力磨坊和锯木厂,加工从上游砍伐后结成木筏顺流漂到这里的原木,附近农田大量种植的小麦也在这里变成面粉。奠定了双城命运的瀑布早已不再是百年前白浪翻腾的样子了。为了尽量减低瀑布激浪对河岸的冲刷,城市建设者们竟然将整道瀑布都用水泥整齐覆盖,变成一处横跨大河两岸的人工河道。

同根相煎似乎是文明进化过程中绕不开的一道坎,人与人之间如此,城和城之间也不例外。双城百姓曾经为了谁是老大发生过激烈的竞争,对方有的我也要,绝不肯让半分城池。于是密西西比河的两岸对称地建起了大学和教堂。热爱体育的双方百姓为了各自的球队,更是从相互的言语谩骂发展到肢体冲突。

站在石桥的中间,看看大河两岸林立的建筑。时光流淌到了21世纪的今天,人们终于明白隔开一条大河并不该成为竞争的理由,两个曾经的冤家现在携手共建,分享着从美国最重要的空港到大洋彼岸的中国球迷们都熟悉的NBA森林狼篮球队(Timberwolf)和双城棒球队 (Twins)等各种资源。有趣的是,当年的竞争也未必都结恶果。圣保罗一侧的大教堂有着精美的石刻,典型的文艺复兴风格。而隔河相望的明尼阿波利斯大教堂则是人们能在美国发现的最具法国Beaux-Art风格的建筑。

在圣保罗一侧的Harriet岛码头上,我找到了Padelford号水轮船。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水轮船早已从密西西比河的正规航运中退伍,它们依然是密西西比河无可替代的标记。马克·吐温的年代是水轮船最辉煌的岁月,水轮船风格各异,有的是船后一个巨大推轮,有的是双侧安着明轮,无一例外的是烟囱里总喷着黑烟。今天,旅行密西西比河最重要的节目依然还是乘原汁原味的水轮船游河。几乎每一个在河边的城市都会有几艘经过现代改造后的水轮船行驶在附近的水域,这是大河里永恒不变的场景。

Padelford号在漆成红色的巨大尾轮推动下缓缓离开码头。船长吉姆在双城的密西西比河上驾船几十年,对这里的水势和两岸的情况了如指掌。从水上看双城,双城别具风情。刚才走过的那座老石拱桥始建于1883年,现在只供步行的石桥曾经是美国连接东西海岸最重要的铁路桥。“能想象蒸汽机车喷着浓烟从桥上开过的场景吗?”船长一本正经地问大家“也别觉得自然的瀑布变成水落是个不怎么成功的城市改造,水势无法控制的自然瀑布是航运的天堑,改建后,一道船闸连接了瀑布上下游,让密西西比河航线大大延伸。”

在河上左顾右盼,双城的城市建筑各有千秋:明尼阿波利斯现代高楼林立,城市规划的痕迹明显;而圣保罗一侧则更多些历史建筑,随意中更让人觉得自然。


TIPS

双城的机场是美国最重要的空港,可以作为游览密西西比河的开始或者终结。以这里为大本营对上下游的密西西比河进行探索。双城的住宿选择很多,也可以考虑住在附近的Coonrapid城,交通方便,经济实惠的 Country Inn and Suites,

来双城旅行不能错过坐Padelford号水轮船,从密西西比河上看双城,感受蒸汽机水轮船曾经的辉煌。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马克·吐温的汉尼拔

走进密西西比河畔的小镇汉尼拔,就如走进了凝固的昨天。选一个天气极其糟糕的日子去,当所有人都躲进室内,独自彷徨在汉尼拔的街头,从那漆得雪白的木栅栏后,从街角药房拉着窗帘的玻璃窗里,你能听见汤姆·索亚百年前留下的笑声。


马克·吐温的生花妙笔让这座密西西比河畔的港口小镇韵味悠长

汉尼拔是文豪马克·吐温写下传世名作《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和《汤姆·索亚历险记》的背景城市。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文豪的生花妙笔,这座密西西比河畔的港口小镇今天会是什么样。港口里早就不再有来来往往的水轮船,而为了马克·吐温小说中的主人公,汉尼拔的一切似乎都凝固在百多年前的时空中。

小镇主街的尽头是座小山,山脚下的花丛和矮树围绕中,站着汤姆和哈克的塑像。小说中的人物被还原成了真人大小,调皮又坚定的目光,肩上木棍挑着的小包裹,似乎是小伙伴们相约正准备出门远行,却被某种不知道的力量,和小镇的昨天一起定格在这里。

马克·吐温是个文学家,大师的文学从不是空中楼阁,总是他真实生活的沉淀和提炼。他曾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这座小镇上。药房门紧锁着,透过玻璃,能看见屋里架子上当年的药剂师用过的瓶瓶罐罐,竟和故事里刻画的细节丝丝入扣。药房隔壁的两层小楼是马克·吐温的故居,临街是那排著名的白色木栅栏。顽皮的汤姆把油漆栅栏变成动人的诱饵,忽悠好奇的小伙伴们心甘情愿为他做了该受惩罚的事情。小说中让人捧腹不已的描写,此刻忽然成了真实的场景,都不用凑近,就能闻见空气里新刷的油漆气味。

来汉尼拔必须先复习一下大师的名著,书不厚,半个下午就能一口气看完,再走进汉尼拔,你就会发现这里凝固着的一切都开始鲜活。我问故居管理员,小说里孩子们看到恶棍杀人,附近是不是真有那个坟地和让人心惊胆战的山洞? 管理员微笑着回答“当然,当然,只是那坟地并不是个旅游景点,真的埋着百年前的死人。你最好还是别去,至少别在晚上去”。

汤姆·索亚的气场太足,管理员越这么说,越激起我对夜探坟地的好奇。到天黑时分, 暮色笼罩小镇,我壮起所有的胆量,按照管理员的指点,把车开去镇边山上的那片老坟地。上山的路弯弯曲曲,密西西比河就在山脚下。透过树林的间隙,能看见河面泛起的月光。跨越大河的桥上车来车往,灯光闪闪,将人拉回现代世界。于是给自己壮胆,百年的鬼有什么好怕的,那杀人犯最多也就是个故事角色。

从车后箱拿出三脚架,支稳,想拍张夜景,也许相机能看到些马克·吐温描述的神秘。刚设定好相机的2分钟长时间曝光,按下快门,一阵山风吹过,树林里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好像有什么活物正从林子里走近。刚才的神闲气定顿时烟消云散,一股冷气沿着脊梁骨油然而起,直漫到头顶。头皮发麻中,发动了汽车,打开了车门,时间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慢地度过。等快门终于关闭的时候,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夜深人静之时,直让我魂飞魄散,关上门,油门踩到底,狼狈逃窜而去。

天再亮时,却是个艳阳天,昨晚的惊魂渐渐散去。跟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游客出发,汤姆和贝琪历险的山洞就在汉尼拔镇外,一处相当热闹的旅游景点。小说中描述的山洞出口在河边,也确实有这样一个洞口,却为了管理的不便关闭了。跟着导游走进这孔在地理学意义上死去的溶岩洞,洞里的钟乳石在马克·吐温的年代大概就已经停止了生长,在无数游客手掌的摩挲中变得油光锃亮。


洞里灯火通明,游客的安全永远是美国旅游点最重要的考虑。在洞的尽头,向导大声指挥游客们站在原地不要移动,然后把所有的灯光都关了。漆黑寂静中,汤姆和贝琪经历的那份恐怖悄然升起,正想细细品味一下独处山洞的感觉,一个不识时务的游客忽然按亮了闪光灯。哄笑中,那点点神秘感在瞬间消失。如果马克·吐温再世,哭笑不得中,也许还能写出一篇带有更多些讽刺意味的汤姆·索亚当代历险记。

TIPS

汉尼拔到圣路易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可以跟旅行团,但更合适自驾车前往。这一段的密西西比河基本在很深的河谷中穿行,不妨可以考虑远离城市,夜宿河边高崖上的客栈或野营,居高临下,看河里的驳船在暮色里慢慢驶过,非常安静。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农机帝国

我问一名水手,在生活节奏飞快的美国,怎么还会有这样一条慢悠悠的航线存在?他却不以为奇:这里是农村,太阳升起,月亮升起,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庄稼长得不紧不慢,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迪尔公司生产的农机产品不仅供应着整个密西西比河谷农庄的需要,且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广泛的应用

密西西比河流域中,许多州以大河为分界线。依河筑城,经常就成了隔河相望的文明。双城的形成如此,而在爱荷华和伊利诺州边界上更有一片四城相邻的地区(Quadcity)。四城中,名气最大的是莫林Molin城,这里是著名的国际农牧机械约翰·迪尔(John Deere)的大本营所在。

因为落差和缓,密西西比河沿岸有着大片的冲积地带,肥沃的土地,极其适合大规模耕种,这里也是美国最大的粮仓。沿着伊利诺州一侧的大河之路顺流而下,眼前的场景如一部枯燥的记录片,同样的画面连绵不断,几十公里,都是望不到尽头的田野。不想回头,却也找不到过河的桥梁。

路边出现一块路牌—渡口(Ferry)。绕着高耸的粮仓,转弯,道路沿着河岸的坡度直接进了大河。渡口空空如也,没有人在等候,甚至没有管理员,正怀疑这个渡口是否早已关闭,就看见河边插着的标记牌上写着:“需要轮渡时请闪亮车灯”。照章而行,果然,只一会儿,对岸的树荫里缓缓漂出一条轮渡,慢慢向我驶来。

这次,居然碰上了密西西比河上依然在运行的最后一条汽车摆渡。我将车开上甲板,熄火,拉紧手闸。轮渡慢慢悠悠又沿着来路向对岸漂去。我问一名水手,在生活节奏飞快的美国,怎么还会有这样一条慢悠悠的航线存在?他却不以为奇:这里是农村,太阳升起,月亮升起,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庄稼长得不紧不慢,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话是这么说,但美国的农村,和我习惯中认定的田野悠悠的农村,还是有巨大的差距。密西西比河谷有着大片的冲积河滩,平坦无际的田野是重型机械大展身手的地方。美国农民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农民有着明显的不同,大面积的机械化作业,镰刀锄头自然早已进了历史博物馆,耕牛和手扶拖拉机也只是纪录片中的传说。农业生产工业化,让美国农民步入中产阶级行列。漆成鲜亮的绿色联合收割机威风凛凛地驶过 ,成片的田野消失在收割机利刃翻转的大嘴里,车后高悬半空中的管道下跟着大型卡车,亦步亦趋,接着已经分离处理后的麦粒。

美国是个高度工业化的国家,这些年随着劳务价格的不断提高和经济的全球化,越来越多的美国本土工厂关门倒闭。从钢铁到汽车,绝大多数的生产线转移到了国外。在美国看到大公司的标记不难,但大机器生产流水线却真实地成了一个罕见的产业。迪尔公司也不例外,这家从一个人的铁匠铺发展到超级跨国公司的世界第一大农机厂,随着外销的增长,将机器生产线搬去消费国是件太自然不过的事情,仅在中国就有多处迪尔旗下的加工生产线。但密西西比河畔的Molin城却始终是迪尔坚守的大本营。这里的生产线依然日夜连班地生产着一台台巨大的联合收割机和玉米收割机,供应着整个密西西比河谷农庄的需要。

在以农业为主的密西西比河谷中旅行,见多了一望无际的田野,也见到了一座又一座标准的美国城市,能有机会走进迪尔这样一座传统意义上的美国工厂,也是我大河之行中的亮点之一。幸运的是,迪尔始终保持着免费让游客参观生产线的自豪传统。敞开大门让人参观,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推销产品,更是一个顶级品牌对自己产品的高度自信和自豪。


在一间会议室里,听专业讲解员介绍迪尔历史的游客们坐在一张张舒适的座椅里,颇有些星球大战控制座椅的样子。刚进门还以为这是些设计新潮的椅子,再仔细看,才发现是标准的联合收割机操作室的配置椅。每个椅子的扶手和周围安装着各种控制按钮和手柄,计算机控制程度之高让人吃惊。


第一次近距离走进现代化的大工业生产线。密西西比河畔,干净整洁的厂房里却不见几个工人。全封闭的厂房里,大部分的制作工序都在计算机控制下自动完成,从钢板的切割,发动机的安装,到车身的多层喷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最后的组装线,才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名中年汉子走来。这是一个农夫来验收他刚定下的机器。让终端用户亲自把他的新机器开下生产线是迪尔的传统,人性化的生产和销售过程,让每个用户对自己所拥有的机器产生巨大的自豪感。

坐进足有两层楼高的联合收割机驾驶室,有点像外星人驾驶飞船降落在金色的麦田中,再也找不到印象里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感觉。机器时代的农场主,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概是日出而作日落而休的工作节奏,说到底,和大自然打交道,只能是顺着自然的节奏从容而行,着急,终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时光如河,而河的魅力也终于在流淌中越发激扬起来,就像那首诞生于此的伟大蓝调,尽管悠远,却有击碎人心的力量。

恨见夕阳西下

男人的心,也许真如海里的石头一样硬冷,但至少,百多年前,在还没有拱门的圣路易斯街头,曾走过一个叫汉迪的男人,他的心一定很温柔,温柔到为我们留下一曲不朽的回忆。

圣路易斯是当年人们探索西部时的最后基地

不等进入圣路易斯城,隔河,远远就能看见河边那座巨大的拱门。

夕阳照在拱门的金属表面上,原本的银白成了夕阳的金黄。圣路易斯是当年美国西部开发时最后的基地,来自东海岸的滚滚人流在这里越过密西西比河,最后一次补足装备。再次出发,就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西行路。多少亲人在这里挥泪告别,又有多少先驱者从这里踏上了寻求梦想的无归路。

登上拱门顶部俯瞰全城,我和4位陌生人挤进间极狭小的电梯。这电梯很奇特,长得好像个横放着的大酒桶,乘客进桶后必须背靠桶壁坐下。桶没有窗户,也没有什么装饰,除了大家屁股下面坐着的板凳,只剩下抬头可见的几个透气孔。桶门咣的一声关闭,桶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被忽然压进这样狭小的一个空间,空气都有些凝重。电梯晃晃悠悠地开始移动,难熬的几分钟过去,终于在200米的拱门顶部停下。拱顶是个小小的观景台,空间比刚才的桶里大不了多少,只是两侧多了些小小的窗口。

居高临下,圣路易斯城在脚下展开,夕阳已经落下,万家灯火照亮着城市的夜景,车流来往,流淌在大街小巷,流淌在越过密西西比河的大桥。脑海里忽然想起那曲圣路易斯蓝调幽幽的旋律。

圣路易斯布鲁斯(St Louis Blues),蓝调音乐中的王者之王,百多年,再不曾有其他任何一首蓝调超越过它的皇冠地位。它是第一曲销售过百万的蓝调,也是蓝调演奏会上长盛不衰的保留曲,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每位蓝调大师都因演奏它而荣登过排行榜。以圣路易斯城命名的蓝调回旋在英国的王室婚礼,成为伊丽莎白女王一生最爱的音乐。二次大战期间,不可一世的纳粹曾禁止美国音乐的演奏。占领区和奥匈帝国的音乐家们索性给它起了个德文标题,盖世太保的眼皮下,圣路易斯蓝调的旋律继续飘荡在巴黎和维也纳的音乐厅。


这曲传奇音乐的诞生更是个传奇的故事。百多年前,布鲁斯之父威廉·汉迪(William CHandy)来到圣路易斯城,他在街头遇到位丈夫去了西部的黑人女士。聊天中,女士述说了对远行的亲人没有消息的无奈和哀怨:“男人的心,和海里的石头一样硬冷”。那个时刻,正是夕阳西下,圣路易斯城街头,一个偶遇,一句简单的抱怨,竟让汉迪创作激情喷涌,回到工作室,笔尖挥洒中,圣路易斯蓝调诞生了。

圣路易斯蓝调不再只是蓝调,它太多次变成了电影,变成文字,变成其他各种各样的艺术表达。我听过能找到的所有音乐版本,旋律中最让人无法抗拒的,总是前奏过后那句开篇:“我恨望那渐渐消失的夕阳”。沙哑的嗓音唱出的歌词,让人浮想联翩,回肠荡气。

圣路易斯蓝调幽幽的旋律也许是这河畔风景最和谐的搭配

TIPS


住宿:Drury Plaza 酒店,这是位于城中的老牌酒店,价位中档,地理位置极好,可以从酒店徒步去附近的拱门各种档次的餐馆。网址:www.druryhotels.com/

推荐游览:拱门是美国最高的纪念碑,基座为西部开发博物馆。到圣路易斯登顶拱门鸟瞰密西西比河两岸是必须的项目。圣路易斯动物园是美国的王牌动物园之一,以动物现场表演而著称。入园免费,如果自驾车前往,停车需要付费。

圣路易斯大教堂:除了庄严肃穆的建筑外观,更精彩的部分是室内极精美马赛克装修,有着世界最大的马赛克装饰画。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河中孤岩?美国小镇说德语


正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从红砖砌墙的教室里涌出,一双双日耳曼人典型的灰蓝色眼瞳,幼稚却依然轮廓鲜明的脸庞,让我恍然觉得自己竟是站在德国乡村。小村在近两百年间几乎没有任何外来血统进入,而离去的人也很少会带着他们的家室重归故里。

车子沿着满是农田的乡间公路开进了爱腾堡 (Altenburg)。它有着典型的德国名字,而这里的人都说德语。

这个常住人口仅仅三百有余的小村在美国历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一笔,当今势力庞大的路德教派在北美的发源地就在这个小村所处的密西西比河畔。19世纪后期,欧洲正处于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时代,新教初起,日子非常艰难。1839年1月,几艘来自德国的大船缓缓驶入了密西西比河口的新奥尔良港。率领船队的是德国著名的路德教领袖人物之一马丁·斯蒂芬 (Martin Stephen)。他所率领的千余德国信徒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分乘五条大船漂洋过海,来新大陆寻求他们的宗教自由天堂。不幸的是,船队中的阿马里亚(Amalia) 号和300多名乘客永远没有到达他们渴望的目的地。剩下的750名教徒在斯蒂芬的带领下,逆密西西比河而上,终于到达了河上最让人惊心动魄的塔岩礁 (Tower Rock)时,他们认定河畔荒无人烟的原野就是上帝赐予他们的新的生息之地。

在这里,他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他们最早建立的几个小村里,紧挨河边的Whittenburg早已被一次次大河的泛滥冲刷得故地难寻,只剩下深凿在山体中的一个酒窖还残存着些许昨天的痕迹。斯蒂芬本人在Alterburg建立了他的宗教小王国,却很快因为腐败和道德堕落,被他的追随者开革出教,并且永远逐离了小镇,在隔河遥遥相望的另一个村落里落寞地走完了他传奇却又凄惨的一生。

爱腾堡的750名路德教徒最终成了美国路德教派最初的火种,他们的徒子徒孙现在分布在北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深入当今美国社会的每一个层面。而河畔的小村却不可思议地保持着近两百年前的生活方式。直到二次大战,这里的居民们依然以家乡的德语为主要的交流方法。即使是21世纪的今天,在这里的孩子们都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文,可德文教育却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寻找那块被路德教徒们奉为圣地的河中巨岩路上,我停在公立学校的门口问路。正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从红砖砌墙的教室里涌出,一双双日耳曼人典型的灰蓝色眼瞳,幼稚却依然轮廓鲜明的脸庞,让我恍然觉得自己竟是站在德国乡村的路边。小村在近两百年间几乎没有任何外来血统进入,而离去的人也很少会带着他们的家室重归故里。

比顽固的德国传统更岿然不变的是河中的巨岩。在水位高涨时,环绕岩石的河道中水势险恶,令来往的水手们心惊肉跳。基督徒们视为圣物的巨石被当地土著称为吞噬过客的妖魔。内战时期,北军著名将领格兰特将军几次领军从这里路过。也许是极度欣赏巨石砥柱中流的品格,战后成为美国总统的格兰特一再否决国会为畅通航道将大石炸平的方案,塔岩才得以幸存至今,成了密西西比河上著名一景。


冬季是淡水季,踏着巨岩内侧乱石嶙峋的河床可以一直走到巨岩的旁边,却无法攀上它直上直下的岩壁。想看看巨岩在密西西比河中的全景,便爬上了河边的山头。透过朦胧细雨远眺,河中的石头却没有刚才近睹时的狰狞。外侧的航道中,一队驳船正远远避开这块礁石,小心翼翼地缓缓驶过。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奔流千里,大河的气势终于张扬起来,河流赋予城市生命,也给城市安下了各自的灵魂主线。

三角洲之歌

一个年轻的卡车司机在这里弹响他的廉价吉他—《别担心,妈妈》。猫王略带沙哑的歌声,演绎成蓝调的旋律,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从这里开始风靡整个世界。

孟菲斯是一座多种文化交混的城市,是染缸,也是一种精神的升华

密西西比河畔的孟菲斯(Memphis)太年轻了,这座只有百多年岁月的城市,除了同名,和尼罗河畔那座五千年的埃及古都没任何关系,但这里,却汇集着美国近百年的历史和文化的缩影。

孟菲斯是座有魔力的城市,无论我走在游客云集的步行街,还是独自溜达到路灯昏黄的街角酒吧,这座城市总让我感觉到一种不安和躁动,音乐如密西西比河一般流淌,魔力融入你的血液,牵动你的每一根神经。来往密西西比河上的水轮船给孟菲斯带来了大把的金钱财富,也让大河上下的音乐家南来北往,在这座蓝调的魔都交汇出不朽的篇章。

猫王是蓝调之都孟菲斯永远的骄傲

贝尔街是孟菲斯城最著名的音乐一条街。霓虹灯的闪亮此起彼伏,酒吧鳞次栉比,每一间都挤满了酒客和听众,每一扇打开的窗中都流淌出串串乐符。紧挨着贝尔街的是Peabody酒店,大堂里有座雕刻精美的大理石水法,清泉从上往下一层层流淌,而底座的水池里,则总有几只鸭子悠然自得地看着来往的客人。

五十年前,酒店经理一早去密西西比河边的沼泽地打野鸭。为了能吸引高飞的野鸭在他们的枪口前降落,他们带去两只训练有素的真鸭子去当托儿。经理玩得高兴,等到了上班点匆匆赶回酒店,顺手把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鸭托儿放在了大堂里的喷泉水池中。不知情的客人还以为这是酒店的新创意,人人赞不绝口。从那天起,Peabody鸭子就成了酒店大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Peabody鸭子名气很大,大到已经成了酒店的形象代表。比鸭子名气更大的则是鸭子们所在的酒店大堂。美国作家David Cohn说:“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从Peabody酒店的大堂开始”。短短一句话,竟将千里大河的气势一举收入到了这里。

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土地太肥沃了,大片的种植园里生长着棉花和橡胶。曾几何时,被贩卖到这里的非洲黑奴和穷愁潦倒的白人劳工在这里的土地辛苦耕作,命运的不公,生活的凄惨,唯有向大地和苍天,向奔腾不息的密西西比河诉说。人间的忧伤哀怨揉入了向天祈祷的颂歌,非洲鼓点里纠结着高加索的倾述和乡音。孟菲斯的蓝调是独特的,一如这座多种文化交融的城市,是染缸,是融汇,更是一种精神的升华。

联合大道706号,孟菲斯城西一栋朴素的红砖房,如果不是墙上那把巨大的吉他,路人走过很难留意。吉他上是行小字,太阳录音棚 (Sun Stuzodio)。半个世纪前,一名年轻的卡车司机在这里弹响他的廉价吉他,美国家喻户晓的歌曲—《别担心,妈妈》。略带沙哑的歌声,演绎成蓝调的旋律,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从这里开始风靡整个世界。猫王,世界最伟大的歌手,在这栋红砖小楼里诞生。

猫王是蓝调之都永远的骄傲。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去世。猫王在Graceland的家已经变成了一座音乐的圣殿,在他轻轻哼唱的背景音乐里,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歌迷走进他的家门,走过他的客厅,当年的沙发和钢琴依旧,一切都和猫王倒下的那天一模一样,时空在那一刻凝固。猫王的墓地在自家的院子里,他和他的父母在一起,长眠在自家庭院的茵茵绿草间。

走在展示猫王音乐成就的展厅里,无尽的白金、金唱片排成曲折回绕的长廊,这就是传说中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我不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人能超越。我爱猫王的音乐,为了他歌声中的时代和绝对超越时代的感觉。某种意义上,猫王是不幸的年代造就的幸运,他生活在美国黑人与白人的音乐开始相互交融和碰撞的年代。日益严重的种族摩擦,让试图相互理解和学习的艺术家们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风度翩翩的猫王用白人的歌喉唱起了黑人的灵歌,被双方的激进分子痛骂的同时,也得到了更响亮的喝彩和关注。这是一个奇特的年代,黑奴深沉忧郁的音乐和白人的自信开始交融,音乐的觉醒总是走在社会最前沿,猫王的时代,也是美国种族隔离和歧视问题白热化的时代。

孟菲斯城的焦躁不安在1963年的4月初到了极限。以黑人为主体的城卫工人大罢工,抗议工作环境的恶劣和极度不平等的待遇。市政几乎完全瘫痪,双方各不相让,工人们早已明白,权利不会是上天掉下来的恩赐,需要自己的努力和牺牲才有希望。城里的洛林汽车旅馆则是这次罢工风暴的中心,著名的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博士两次来到第一线鼓励自己的战友们,4日傍晚,金博士打开位于旅馆二楼的房门,美国著名的爵士音乐家Ben Brench正在楼下等他一起出发去参加晚上的游行。似乎有冥冥天意的暗示,马丁·路德·金在阳台对楼下的Ben说:“能不能请你在今晚游行时,演奏我最喜欢的那首《尊贵的主,请牵着我的手》。话音尚未落地,对面楼房里传来一声枪响,金博士应声倒下。

疗伤的路漫长,40年的风雨,40年的努力,美国的种族隔阂问题已然大大缓和,和平权已经不再是空中楼阁,第一位黑人总统也在欢呼声中步入白宫。金博士的梦想虽然没有全部实现,但至少社会朝正能量的方向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孟菲斯城凤凰涅,这里依然是美国民权运动的焦点,只是当年用鲜血和愤怒的抗议成了此刻民权博物馆中泛黄的照片上的回顾。我随着人群在展馆里静静移动着脚步,没谁组织游客来这里参观学习,文明的意义之一是学会对昨天的自我反省。参观路线的尽头是马丁·路德·金最后的房间,走出那扇门,历史在这里定格。

那天晚上,过了子夜,我从Peabody大堂出发,穿过贝尔街,找到了远离市中心的一家小酒吧。用铸铁栏杆保护着的门面提醒我这里的环境也许还不那么安全,包着铁皮的门开关中,漏出屋里的一段段音乐旋律。室内正中一张很长的木桌,吧台在屋子最深处,几盏黯淡的灯照着一屋子的人。靠近大门的屋角,很松散的乐队,在贝斯上信手挥动的手,鼓点阵阵,一个黑人女歌手半闭着眼哼唱着灵歌。黑漆漆中,似乎没谁注意到我进门,这里似乎都是常客,除了我没有任何游客。也可以说,他们懒得注意大门开关中谁进谁出,所有的人正跟着旋律,如痴如醉地击着掌,晃动着身体。也许,对孟菲斯人,只有音乐,才是一种真实。


TIPS

Peabody 酒店

这是密西西比河上最豪华的酒店。如果无法入住,一定要去大堂里看看这个当年密西西比河上风云人物展现自己的地方。那里的下午茶非常有名。著名的Peabody鸭子游行时间是每天的早11点和下午5点。期间鸭子们就在大堂的喷泉待着供游客拍照。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南方庄园故事多

南方的故事,似乎总和种植园与老黑奴无法分开。美国内战后,南方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变的是电影《飘》中刻画出的经典种植园建筑和林荫道。

橡树大道和庄园建筑是美国南方的象征


浓郁法国风味加上香料的高度会合,克里奥美食总是最大限度地刺激你的味蕾

开车出巴吞鲁日 (Baton Rouge),按图索骥找到了诺特威(Nottoway),一处路易斯安那州著名的白色庄园。沿着庄园的橡树大道缓缓入内,这些百年前的先人种下的橡树早已长大,铺天盖地地遮住下面的路。橡树大道是南方庄园的象征,总是依着地势,或笔直或弧线,把河上吹来的凉风徐徐引入主人的豪宅。

诺特威庄园主建筑是一栋三层的楼房,通体雪白,正门对着密西西比河。这是栋典型的南方建筑风格的豪宅,为适合潮湿闷热的气候,底层之上的一楼造得非常高大,5米高的楼层中嵌着通贯整栋屋子的4米大门,打开门,就能让室内有良好的通风。因为这一带常发洪水,远离地面的二楼才是豪宅里最重要的部分。会客室、书房和主客人用餐的地方都在二楼。这里也是昭显庄园主品位和财富的地方,当年的种植园主的生活方式在这里得到金碧辉煌的展示。三楼是主人一家的卧室,当年并不会对外人开放,装璜比二楼要朴素许多。

百年前的密西西比河是一条自由的大河。洪水可以肆意泛滥,河道可以随季节变更。那时的人们早就明白,洪水会毁掉房屋和农田,也会用千里带下的泥沙沉积出更肥沃的土地。最要紧的,是守住这片土地。于是他们用巨大的石块砌起房基和半露出地面的底层,平时堆杂物的地方,自然也不怕洪水的冲刷。上世纪20年代末,密西西比河发了一场罕见的洪水。痛定思痛的人们觉得人能胜天,建起夹岸的两道防洪大坝,驯服的密西西比河从此开始。河流终于还是有自己的性格,也许沿岸建起的大坝能挡住大部分年份的洪水,但大自然真的发起倔脾气来,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就会变成更大的泽国。

沿着讲究的木楼梯走上白色庄园的二楼阳台,从这里原本能放眼大河上下,现在视线却被厚重的大坝挡得严严实实。挡住视线的大坝却也有一样好处,发洪水的机会少了,原本总被水淹的白色庄园储藏室现在就成了一家有名的餐馆。透过环绕着的落地窗,一边享受大餐,一边欣赏窗外庭院里那些枝干遒劲,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橡树。

在路易斯安娜,克里奥(Creole)是一个很时髦的词儿。克里奥最早的定义是出生在这一带的法国人后裔,然后逐渐延伸到所有带有法国血统的人。今天,克里奥成了混血儿的统称,黑白棕黄的肤色,只要是混血,都称自己是克里奥。混杂到他们自己都想有所区别,黑法混血的后代似乎更有些正宗的优越感,但也只是嘴上占个便宜和颇有些自恋的自我认可,生活里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福利。

克里奥文化里,最有特色的莫过于带着浓郁法国色彩的路易斯安娜特色烹饪,各种香料的高度会合,最大限度刺激你全部的味蕾。别管你平时什么口味,来到巴吞鲁日,就品尝一下这里的克里奥大餐。巴吞鲁日人爱吃是有名的,据说这座不大的城市有着全世界人均最高的餐馆数目,远胜巴黎和纽约,当地人的爱吃可窥一斑。

我刻意去密西西比河畔著名的巴吞鲁日希尔顿酒店找大餐,不经意间却走进了美国的另一段历史。上世纪30年代,这栋大楼曾是美国政治家胡毅-龙(Huey P. Long)州长任期时的办公室和家。这位龙先生在美国经济大萧条后曾为社会脱贫做出过很大贡献,在他亲自作词的一首歌曲《人人都是国王》中,他人权至上的执政理念展现无遗。遗憾的是,龙君在政治生涯中树敌太多,不等他实现自己的美国总统梦,就在这里被一粒至今不明来历的子弹夺去了生命,那年,他才42岁。

龙先生的背影已经悄然走进了历史,希尔顿的餐厅里却很实在地继续飘着克里奥大餐的美味。掌勺的大厨Cohen在巴吞鲁日出生长大,去巴黎学了厨艺后又回到家乡继续精进。他从冰箱里取出块熏肉和几只剥壳的小龙虾,放在案板上剁碎,再切了几个当地摘采的蘑菇,轻轻拌匀了,放在平底锅里稍微翻炒,然后裹在鸡蛋摊出的饼里出锅装盘。几种交织却又各自分明的口感里,渗着克里奥佐料独特的香味。大厨说,原料里最关键是这熏肉,这是当地一对老夫妻的绝活,老人家一辈子靠熏肉为生,且每天只做五十斤,卖完为止,如果不提前预约就绝无缘品尝。而最要紧的是,除了你亲自来巴吞鲁日饕餮,要不哪怕你走遍世界,再没第二个地方能找到这好东西。


TIPS

巴吞鲁日希尔顿(Hilton Baton Rouge Capitol Center)

这是美国历史地标之一,也是当地最有名的社交和美食所在。酒店里的王鱼酒吧(King Fish酒吧)和孟菲斯城Peabody酒店大堂遥相呼应,是传说中的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起点和终点。酒店所在的历史性建筑曾因为管理和各种其他原因关闭了25年,经过7000万美元投资装修后重新开张。



从源头伊塔斯卡湖的涓涓细流,到隔河相望激烈竞争过的双城,再到凝固在马克·吐温笔下的汉尼拔,大河开始的地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生长着,却隐隐流露出奔放的内在。

如歌如泣新奥尔良

每次来到新奥尔良都会有些头晕,是昨天已然逝去的自己重归人间,还是今天悠然的你一不小心走回到了过去。这就是新奥尔良,一个让人沉醉,也让人迷茫的地方。

沿着密西西比河一路南下,我的车走上了新奥尔良西北的55号州际公路。进入法区时已是傍晚,最后一抹夕阳透过铸造精美的花式栏杆,在粗糙却又色彩艳丽的墙面斜投出一道道阴影,挥洒着线条和色块的神奇。波旁街上人很多,来来往往,不慌不忙,显然不似平时都市里上班族的匆忙。法区的生活不会有太多的目的,只是为了消遣,只是为了放松,连时钟都好像被倒拨了二百年,和今天的功名利禄断了所有的关联。

如果说发源于新奥尔良的爵士作为一种听觉享受,可以因为音乐的流动而回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那法区 (French quarter) 的建筑和融合在建筑中的新奥尔良文化,作为四维的时空,则只能在进入到这一公里方圆的街区中才能深切感受。

从某种角度看,经济和交通的极度发达让美国总体缺乏地方特色。城市生活的单调,缺失的是那些因曾经的交通不便产生出的地域差别,更缺乏那些因为地理环境和文化需要渐渐沉淀积累起来的地方建筑风格。新奥尔良却是一个例外。大河南北上下和海运交通实在太方便了,新奥尔良很快成为各种文化背景的人鱼龙混杂的地方。最初的殖民领主法国更是在这里留下了深深的文化烙印。走在新奥尔良的街头,如果不是充耳的纯正美式英文,如果没有店堂里喷涌而出的爵士和蓝调,恍然间你一定会觉得自己走进了某条巴黎小巷。

乘坐同样有着铸铁花纹的圣查尔斯街车 (St. Charles Street Car)去花园区,装饰古朴的街车依然和160年前刚通车时一样,铛铛地敲着车钟,慢悠悠地行驶在圣查尔斯大街上,车上挤满游客和上下班的人们。花园区名符其实,迎面而来的绿覆盖了一切。南方的气候极适合植物生长,随手扔颗种子似乎就长成一片森林。尤其是那些长得铺天盖地的老橡树,树根在路面上虬须交错,根系里填满了绿苔,和周围斑驳的红砖路面衬着。细雨朦胧里,恍惚中好像见到一位顶着礼帽的绅士挽着撑着白伞的少女缓缓走过,消失在依然是镶嵌着铸铁栏杆的街角。定神仔细看,依然是空空的街道,路面泛着雨水淡淡的反光。

细雨朦胧中的几株老橡树环绕着以写吸血鬼而著名的作家安妮·莱斯(Anne Rice)的家。大作家的故事总和真实的生活有点什么关系,那大石砌就的豪宅里,此刻会不会有几对满是血丝的眼睛正透过蛛网冷冷地注视着我?安妮家的附近有片墓地,高墙内外,阴阳二界的分离。白天的墓地里总有成群结队的游客进出。等入夜,就难得有人会壮胆走进这里的阴森。

我被行为艺术家的表演吸引了眼球。所有的行为艺术家都以静态造型吸引观众,但新奥尔良艺术家的造型却特立独行。最让我惊叹的是个牵狗过街的家伙。他一身红蓝相间的星条旗服饰,造型是大步流星间的忽然定格。两腿一前一后,仅以足尖脚跟着地,一动不动,绝对的高难场面。更绝的是,他的手里用细绳牵着的小狗也在同样纹丝不动,凝固在时空中。再仔细看,狗狗却是件毛绒玩具。超强的对比,让路过和围观的人们无法不发出会心微笑,为他的绝妙创意喝彩的同时,也心甘情愿地打开各自的钱包。

来到密西西比河畔,自然得乘一下马克·吐温为之钟情一生的水轮船。我登上了漆成红白二色的那切兹号 (Natchez),木甲板宽大明净。快启航的时候,船的顶层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风琴声。我攀上船顶,一位女琴师正在演奏利用轮船发动机的蒸汽推动着的管风琴,随着琴师手指的跳跃,一股股蒸汽从风琴管中喷薄而出。乐声召唤着迟到的客人赶紧上船,随着船尾木轮翻起层层白浪,新奥尔良城渐渐远去。

新奥尔良最让人流连忘返的只能是爵士乐了。大街小巷里总能听见高高低低的乐声。街头乐队是这里的常客,几个哥们儿当街一站,从小号吉他到用塑料桶上安一根木头改成的弦鼓,五花八门,热热闹闹就是一台戏。演出的一本正经,路过的驻足侧耳,难入耳的只管拔腿就走,喜欢就在马路牙子坐下听上个把小时。当然,别只当一个精神支持者,如果听着喜欢,当人把帽子递到你面前时,千万别当瓷公鸡。好东西,真的需要大家一起支持。

而想听听真正的新奥尔良爵士,就得去存留堂 (Preservation Hall)。白天来这里只能见到两扇铸铁栅栏和把门的铁将军。晚上千万别迟到,开门前个把小时这里就会排起蛇阵。关门的老大会一遍遍数人头,然后告诉排在后面的人,他们会在下一波入场,还是得等着成为候补听众。

存留堂的名气很大,但却遵守着最原始的爵士属于平民百姓的原则。人人平等,先来先进,不为任何人预留座位。在动则百元音乐厅门票的今天,存留堂的门票便宜得让人难以置信。每人15美元现金,直接递给看门人。大名鼎鼎的存留堂只是间昏暗的房间,天气热点的时候,梁上挂着的破风扇就会叮叮当当地转起来。墙面脏兮兮的,皱巴巴贴着几张又黄又旧的老招贴。爵士得无法再爵士。一切似乎都和音乐无关,一切却又似乎在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爵士。

那些最早开始排队的人是幸运的,他们可以得到一个脏兮兮的坐垫,直接坐在乐师们的脚前。晚几号的运气也不错,能坐在屋里那几排长长的硬板凳上;我来得晚了点,和剩下的弟兄们一起享受站位,人挤着人,零距离的间隔,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热到冒烟,却没听到任何人抱怨。

终于等到了开场,几个乐师鱼贯而入,年纪老老少少,皮肤黑黑白白,各自拉开折叠椅坐下开始校音。千万别小看存留堂貌不惊人的环境和乐师,来过这里很多次,我绝对相信这里是世上能听到的最纯正的新奥尔良爵士乐。灯光昏黄中,乐师们早已进入状态,一个个摇头晃脑,忘我地沉醉在自己奏出的乐声里。锃亮的萨克斯上手指翻飞,阴影里的皮鞋轻点地面,若有似无地打着节奏,后排的大号手紫铜一样的脸色,两个腮帮子鼓得不可思议的滚圆。走一下神,看看周围的听众,更是一个个如痴如醉,全都屏着呼吸,仿佛怕吹乱了在破屋里起伏盘旋的旋律。

要听真正的新奥尔良爵士,非去存留堂不可

新奥尔良是一个多元文化混杂,让人一言难尽的地方

TIPS

Le Richelieu in the French Quarter

这是法区中唯一提供免费停车的旅馆,位置闹中取静,从这里能步行去法区中的所有好玩地方,却又离开那些彻夜喧闹的夜店有足够距离保持安静。

存留堂(Preservation Hall)


在St Peter 街上,是新奥尔良最地道的爵士俱乐部。每晚八点开门到11点结束。每晚三场,头场肯定爆满,之后只要有空,随到随进。

French Market

密西西比河边的杂货市场,卖的东西从非洲的木雕到新奥尔良狂欢节面具到世界各地香料,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别忘记去里面的杜芒咖啡Café DeMonte,喝咖啡的时候一定要点一份糖粉面包。咖啡馆对面的Frank餐馆做新奥尔良特色的Poboy (一种夹着各种海鲜或者肉的松软面包三明治)也绝对值得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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