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已千年的诺邓 不仅是盛产火腿的古镇[三]
诺邓,在“舌尖上的中国”里因火腿而火了一把的前年古村,隐藏在红色砂岩里的仿佛不仅仅是味道。这里曾住着大理段世子孙,从汉武帝开滇,这里就因盛产优质井盐而专门设了“比苏县”。在茶马古道上这里曾经是万商云集的通都大邑,其繁华达1000年之久。
红色砂岩里的诺邓古村
诺邓是默默无闻的。在村口那间破屋里,如果不是写着诺邓井旧址的标志,你很难相信就是这样的一口井,为这个村庄流淌了1000年的富贵荣华。如今,这口井老了。我把头从那道窗洞伸进去看,除一屋子积水,水面飘着些塑料口袋外,这口西汉盐井,什么也没留下。我忽然想起一双盈满浑浊老泪的眼睛,这时的诺邓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如今的诺邓,几乎每户人家都养马,还有些依旧靠驮运货物赚钱。这儿三四百户人家主要分布在村中山洼和西北阳坡上。在西北阳坡,人们依几条弯曲干道,傍山构舍,层叠而上,那些“一颗印”、“一正一耳”、“三坊一照壁”、“四合一天井”、“四合五天井”等典型白族民居,就这样错落有致地堆涌到我眼前。诺邓人徐镒告诉我,“你别看这里房子破落,解放前,它可是整个云龙县唯一没草房的村子。”
我沿阶而上,走进的第一户人家就是徐镒的家。徐大爷已57岁,一儿一女都在外面打工,他的家族一直住在这里,已延续20多代,他说他们这里都是白族,姓黄、徐、李、张、杨、段的多;地里只种玉米、麦子,几乎没有田,谷子都靠从外面买。
徐大爷家里的两匹马正在院里打着响鼻,屋角堆满了南瓜,楼顶上晒满了黄澄澄的玉米。我问徐大爷日子算能过吗? 他说“挺好”。他蹲在屋门口,满脸微笑。离开徐大爷家时,他牵着两匹马儿出门,我听见了那种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马身上系着的铜铃发出的。徐大爷说,他出去帮人驮点儿货,平时也就靠这个挣点零用钱。我站在山坡上,看着徐大爷跟马向山下走去,逐渐隐在逼仄的巷子里,留下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诺邓村至今家家户户都养马,从这些马匹身上,依稀可见过去马帮的影子;那时,马帮云集诺邓,实在热闹。现在从村子北山到西边近雀城一带,被称为“古宗坪”(当时村里的人称藏族同胞为“古宗”)的地方是藏族的马帮驻足牧马处。村子东北山麓,有个场地名叫“回民坪”的是当年回族商队马帮、牛帮常驻之地。去时驮盐,回时驮米,还有现在出名的诺邓火腿、猪肝糁等土特产也被顺带运走。“万驮盐巴千石米,百货流通十土奇。行商坐贾交流密,芒铃时鸣驿道里。”这曾是每个诺邓人都能骄傲说出来的句子。
这里曾居住着大理段世子孙
我信步在村里穿行,这里仿佛是一个博物馆,举凡中国大地上能见到的普通建筑:寺庙、牌坊、会馆、祠堂、府第,几乎全有。这里的人既有“本主”信仰,供奉他们自己的英雄人物,又信奉“诗礼传家”的儒家思想和“乐善好施”的佛家教义,而道家的阴阳五行也有一席之地,特别是道家的洞经音乐。我来到大青树下的“吃住店”,这里是当地大户黄家的一个老宅子构建的民宿。主人家是这儿祖传的中医师,也是当地唯一的医疗点。古拙的屋堂,藤椅,树凳,伴着熟悉的PU管,点滴瓶,有一种时空的错落感。
黄姐招呼我们喝了一种茶,是黄先生自己配置的药茶,十几种草药在里面,依稀有薄荷,桔梗,金银花。终于等到黄大夫得闲了,我决定跟他讨教一下关于诺邓的姓氏。从我读来的资料里说,在南诏前较早时期,诺邓井附近的居民都是“随畜迁徙”的土著;当地传说,盐卤最初的发现者就是姓氏为诺和邓的牧民。不过,也有学者认为,诺邓(lao de)是白语,意思是“虎儿”,是远古时期对虎的图腾崇拜,也是氏族的名称。
原来,许多落籍诺邓的姓氏,他们的先人原来都是到此为官的,从而留下了子孙后代在这里。黄大夫告诉我,“你可以去查查云龙县的资料,记得杨姓家谱有记载说,始祖杨高,原籍南京应天府上云县第25都,到云南迤西邓川任职巡检司,后来又被任命为五井盐务。等他到了诺邓,觉得山青水秀,便全都迁到了诺邓井村。”
他清了清喉咙接着说:“段姓是出现在大理国王族之后,大概在明洪武年间,大理国王段思平第19世孙段世,也就是段宝的弟弟,段明的叔叔,他在明征南将军傅友德、沐英攻入大理时被俘虏,释放后就移居到了诺邓。”现在看来,这些移居的人不管曾属于什么族种,之后都逐渐被当地白族文化同化消融,变成了今天独特的诺邓。
诺邓的宝贝是纯净
在诺邓某户人家里,主人为你随便翻出祖先留下的一幅字画,你都会为那份格调高雅的墨宝所感动。在写着“复甲留芳”的地方就是这样。我是在上山路上遇见黄文光的,他扛着一袋米上来,见我拍照就说,“前面500米有个家传文物陈列室,可以去看看。”没想这里就是他家。他们的家传文物陈列室,珍藏着许多诺邓村流传下来的宝贝,仔细看每一件都能感受到祖先的痕迹。黄文光告诉我,他开农用车,是妻子在家料理这个陈列室,顺便开了农家乐,接待一些游客住宿,收费没有标准,只要游客满意,随便给。“我的祖上是进士!”
他很骄傲地告诉我,但是他却不识字。“我妻子识字。”他补充这句话时,很高兴地看了一眼妻子。也许当初这个识字的女人嫁给他时,他是非常自豪的。我问他,“为什么想到弄这个(指家传文物陈列室)?”他说,尽管他不识字,却也不能把诺邓祖先的宝贝丢了,黄文光看着这些宝贝说:“这里条件还是太差,他们还非常落后。”
我走到村下,这里有口盐井正在整修,盐井旁是一口淡水井,有一条木梯蜿蜒而下,它是用来清洁井周的。逛了一圈,我发现村内分布了十来口井,形状如门洞一般,有石条、石块围砌起来镶成边儿,里面会有简单的龙神龛座。正当我坐着发呆时,一个七八岁的姑娘扎着小辫,坐在井边儿洗起一捧蔬菜,伴随村里的马铃声,很是安宁。
小姑娘一边洗菜,一边告诉我说:“我们村里还有龙王庙,不过是新修的,很漂亮,很多颜色。”我仿佛记得这里因为产盐,所以村里人祭祀龙王是求旱,而非求雨。这个庞大的村落里,古寺庙有二十多处,其中一些在过去动乱时代里被捣毁后又重新建造起来,大多很难再进入里面。一些马匹走过我身边,往村外走去,可是村里的狗没有叫,这里的狗好像从来不咬人。
我赶在天黑前,爬上了对面的山头,一缕黄昏的柔光洒在山头上,眼下层叠的屋子随着天光慢慢隐没。当天终于黑下来时,我匆匆下山;亏了两位犁土归来的诺邓乡亲,要不我还真不知道在月光下怎么转出这些弯曲的石板小巷。静逸的夜晚,两条牛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身上的铜铃伴叮当声伴随着呼吸声,在诺河和石墙外,居然有了点点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