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灵魂充实 富足便为期不远[二]
2013-05-27 17:03:54
一个国家穷困,未必就注定只能可悲。在这个阳光灿烂、椰树摇曳的热带海岛上,正能量依然充沛,和世界上很多国家相比,古巴人并不缺少感到幸福、自豪甚至骄傲的因子。
古巴有格瓦拉,有海明威,有朗姆酒和雪茄,还有等待和不放弃等待的决心,以及耐心和耐心坚持的梦想,这是古巴最颤动人心的“G弦上的咏叹调”。灵魂充实的国度,富足便为期不远,至少是可以期待的事情。
有时,旅行者会怀揣着一个不愿示人的小念头,那就是打听或是偷听到另一个地方、另一群人对其现状的不满,这种发现会消减自己的那些不如意,并由此感觉果然因为旅行而增广了见闻,继而变得比较客观或者阅历丰富什么的,总之,是获得一点儿自我认同和一些小小的优越感。我得承认,去古巴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巡游了这个岛国之后,我并没有收获多少自得。
而我们,仍然能深深为之自豪,并带来源源幸福感的,又是什么?
白天开刀,晚上开店
“你不要给胡里奥打电话,租车的事我们明天自己去办好了。”太太态度坚决地劝说我。我们刚刚到达哈瓦那,从小旅馆的二楼望出去,对面老街区的阳台上晾满了一排排热情洋溢、不带半点儿含蓄的花色衣衫,仿佛日内瓦湖边高档酒店门口的万国旗。视线尽头是哈瓦那海湾的灿烂夕阳。
“为什么不打?胡里奥答应帮我们安排的。”
“胡里奥没准儿正在给哪个倒霉蛋儿割盲肠,或者是阑尾什么的!”
“可他说了我们可以随时打电话,而且我每次打过去他都会接的。”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难道你想让他在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举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来接电话,只是为了给一个游客安排出租车?”
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们住的这家旅馆,老板是个外科医生,他对此非常自豪,还对我们几个中国游客大肆夸赞中国针灸疗法在古巴如何受欢迎,主要是成本低廉、效果好。要知道,古巴可是一个全民享有终生免费医疗的国家。
我告诉胡里奥,我来古巴有几个心愿:看看海明威的旧居和他流连过的那些小酒馆,去海边钓钓鱼,造访一家拳击俱乐部还有芭蕾舞团,乘老爷车兜兜风,可能的话再去看看打造那些妖艳老爷车的改装车工厂……我每说出一个愿望,他就拿食指按一下我的肩膀,同时发出一声快活的“叮咚——”大概是表示我找对人了,“这个可以有”。不过,因为害怕他的诊室发生惨剧,我们没敢过多打扰他,他的应许也都成了空头支票。
看到像胡里奥这样的古巴医生、教师和市民们忙忙碌碌地操持他们的“新宠”——家庭旅馆,我不禁心有灵犀地颔首微笑,他们和十几年前的中国人一样,喜欢“忙”。中国人现在应该说已经忙出了一些成果和财富,但也忙出了困顿、苦闷和迷茫。而他们,仍然处在追求财富的途中,充满期待,干劲儿十足。
如今,旅游业仍然是古巴最赚钱以及赚钱最快的行当,拜近两年出台的“开放政策”所赐,好似每个城市、每条街上都比肩而立着数家挂有蓝色“工”字标识的家庭旅馆,每一家的屋前或阳台上都放着一两把摇椅,摇椅上或早或晚会出现一位叫“胡里奥”的小老板,等着帮你实现来古巴的每个心愿。
古巴的经济学家坚持对媒体表态说:“我们不是在搞改革开放,而是经济模式的更新。”我不知道二者的区别何在,不过每当看到古巴老百姓脸上那充满期待的笑容,总感觉似曾相识,那完全就是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练摊儿”、“下海”的街头小贩的摸样。他们对政府、政策的抱怨,在我们听来多半有点小儿科,同时也不禁想起,不过就在数年之前,我们也曾经这么小儿科来着。
我以为,人生的幸福,就在于还保留着一丝较真儿的兴致,那说明你对未来还有所期待。如今,古巴人羡慕中国人手头有足够的“活钱”,中国人则羡慕古巴人有从生到死,教育、医疗、住房、养老、体育……的全套免费福利,还有敦亲睦邻的温暖人情。
古巴每年的财政支出,有一半以上是用于教育和全民免费医疗这两项“社会主义福利”,古巴的医疗在世界上的声望一直很好。胡里奥工作的地方是哈瓦那的一家普通诊所,相当于中国的社区医院,有很多个专科,有化验室,X 光室、超声波室等,不过没有住院部,胡里奥说很多医疗设备是中国援助的。古巴的医疗体系大致分为三个层次:最低一层是家庭医生诊所,每120-150 个家庭有一名家庭医生及至少一名护士,小病就由家庭医生就近治疗,严重的由家庭医生提供证明,进入第二层——综合诊所,第三层就是有住院部的二级、三级医院。
我曾在路上对哈瓦那的“市立医院”有过惊鸿一瞥:前立面俨然是帕拉迪奥经典的罗马建筑设计,那种堂皇,绝对堪当国家博物馆的重任;粗壮的大理石立柱,让人想起北京的人民大会堂;门口有宽敞的停车空间,不过没有几辆车,就诊的人不多,其中也没有几个是开得起汽车的。古巴每千人拥有5.3 名医生,而刚被奥巴马的医改搞得全国上下沸沸扬扬的美国,每千人只有2.7 名医生。古巴的多项重要公共健康指数始终保持在发达国家的水平,公民平均寿命78 岁,居拉美地区之首。
但是古巴人也有一句闲话:“在古巴,做一个心脏移植手术比得到一片阿司匹林容易,得到一个大学文凭比得到一支圆珠笔容易。”
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胡里奥医生要白天忙着开刀,晚上忙着开店。和古巴的律师、技术人员以及其他“专业人士”一样,他的手头也总是缺少那么几个活钱。
作为一个生于70 年代的人,我对古巴心仪已久,有着特别的念想。对我来说,这个加勒比海岛不尽然是一个“旅行目的地”,甚至不尽然是一个“国家”,它更多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是某些能带回少年时代共鸣的心弦频率。当我们这代人跌跌撞撞地在水泥丛林里奋斗过一阵,摸爬滚打地成长了一段之后,古巴,似乎成了可以重新思考自己生活路径、搜寻某种平衡感的入口。
古巴与中国同为社会主义国家,它的现实,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我们毅然抛却的过去;它的未来,又可能是我们的现在。它的存在本身,似乎还代表了一种价值感的回忆,代表了我们对某种“历史潮汐”的期待和好奇,我们想要知道,自己曾经抛却的是不是太多?是不是抛却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