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基亚 “意”国他乡的风月度假地
国际明星在这里躲一时之闲,但是我来这里找寻这座意大利海岛上家的归属感。就像许多事情在意大利经常发生的那样,这一切开始于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在湿热的1961 夏天,一个电影摄制组来到了那不勒斯海岸外20 英里处的伊斯基亚岛(Ischia),拍摄一部后来成为历史上耗资最大的影片之一,名字就叫《埃及艳后》(Cleopatra)。摄制组刚到没几天,电影里的两大明星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Taylor) 和理查德· 伯顿(RichardBurton)就开始了一段浪漫情史,吸引了全世界狗仔队的注意。数以百计的摄影记者蜂拥而至,在小岛上形影不离地跟着这一对恋人。因为这两位大明星当时都已是成家之人,一场世界范围的花边新闻迅速传播开来,到处都是赚人眼球的大标题;而对于伊斯基亚岛来说,更为重要的是,随着这对疯狂相恋的爱侣在岛上不同地点嬉戏玩耍的照片而散播开去。
这部影片最后成为票房毒药,几乎令20 世纪福克斯公司破产。而泰勒和伯顿二人之间的绯闻也在两次结婚,两次离婚的过程中一直带给八卦小报不少作料。然而在这部好莱坞电影惨败的余烬之中,日渐衰落的海岛小城伊斯基亚却因其终年不休的温泉、味道浓郁的南意大利美食和世界一流的海滨沙滩而重现光彩,成为游客心中的麦加。
查尔斯·布朗森(Charles Bronson)、阿兰·德龙(Alain Delon)、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 以及马切洛·马斯楚安尼(Marcello Mastroianni) 都曾在60 年代末到这里度假。比利·韦尔德(BillyWilder) 和杰克· 莱蒙(Jack Lemmon) 太喜欢伊斯基亚岛了,把他们的喜剧片《前进》(Avanti)的场景就设在了这里的海滨上。杜鲁门·卡波提(Truman Capote) 夏天就租住在伊斯基亚岛上,他把这里形容为“没有时光飞逝的空间”。
就算在今天,希拉里·斯旺克(HilarySwank)、格温妮丝· 帕特罗(GwynethPaltrow)、裘德·洛(Jude Law) 和马特·达蒙(Matt Damon) 等明星也常常驾临此地,通常都是来拍摄影片,比如《天才瑞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 或者参加一年一度的伊斯基亚电影节。
当我在1969 年第一次来到伊斯基亚岛的时候,我对这座海岛星光闪耀和风花雪夜的名声全然不知。我那时只有14 岁, 在外漂流, 就是为了躲避在纽约的家里没完没了的问题。我在这里将第一次见到我在意大利的亲戚,但是我根本没有预想那3个月的生活会为我毫无希望的未来带来什么改变。
这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了伊斯基亚岛。
跟很多游客一样,我是从那不勒斯乘坐水翼船到达伊斯基亚港的。拥抱着港口的山坡上点缀着房子,白色的墙壁和粉色的屋顶在夕阳中散发着光芒。港口本身散发着能量:司机和导游彼此之间大声说着话,准备把船上下来的大批游客送到各自的酒店去;酒吧和餐厅环绕着海水,令人垂涎的烤鱼的香气与新煮好的特浓咖啡的香味舒服地混合在一起。而穿过这一切,穿过到港游船的喧嚣,穿过出租车发动机的低鸣和摩托车的咆哮,穿过拖拽着精美马车,压过鹅卵石街道的高头大马喷出的鼻息,我听到了音乐,听到了歌声。那是老歌,歌词是那不勒斯方言和伊斯基亚方言的混合;而声音不是从收音机或者音响里传出来,而是有人在歌唱。一个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向抓住他视线的每一个年轻姑娘歌唱,讲述一个浪漫的故事;一个在一间酒吧的柜台里工作的中年女人唱着失去的爱,爱已消逝但永远不能忘怀;一个年长的渔夫一边把渔网拽进渔船上,一边歌颂着大海的力量与美丽。
我站在水翼船的船尾,身边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抽着一根英国香烟,我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在伊斯基亚,就算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总是能做上一顿好吃的餐饭,喝上一杯好喝的红酒,再加上一首好听的歌,”餐馆老板多米尼克· 鲁莫雷(DomenicoRumore)后来跟我说,“而且有些时候,这些是你熬过困难时光所需要的一切。”
我在伊斯基亚度过的日子开始得早,结束得晚。我总是尽可能在黎明时分出发,到海港看热闹。当地渔民满载着渔获回来,渔网和新鲜的活鱼遍布码头。穿着深色衣服的老太太们则眼疾手快地挑选购买一天的食材。卖水果的小商贩开着菲亚特牌的小卡车飞快地到来,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声音。“谁要我?”他们喊着。“谁要我的货?水果新鲜啊,我比水果还新鲜。”他们最常与老太太们调情,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才是决定买多少,花多少钱买的主儿。
伊斯基亚岛的老太太们在这样的早晨最有战斗力,跟她们从小就认识的男人们在鱼和桃的价格上吵嚷着;她们在其中享受的堪比用这些东西做成的饭菜带来的乐趣。在砍价的高潮,商贩们会微笑着指着我说,“让他给你掏钱。他是美国人。他们都有钱。”“他的钱呆在它该呆的地方,”这群老太太中的一个总是大声说,“在他兜里,不在你兜里。”
在那第一个夏天,我很多次陷入爱河之中。在索利玛丽酒店(SoleMare)门前的海滩上,我看见了第一次俘获我的心的那个女孩。她11岁,我14 岁,我们就沉浸在那个年纪所拥有的爱情中。
从那一年起,我很多次回到伊斯基亚岛,跟我的表兄弟像亲哥们一样一起长大,跟他们一起经历爱情与仇怨,结婚和离婚。在我最为失意的时光里,我把这座海岛看作避难所,到这里找到不变的依靠。
比如这里的柠檬酒。当地人说是他们最开始把这种流行的餐后酒带到世界的,虽然竞争对手卡普利岛(Capri)的居民也毫不客气地这么说。伊斯基亚岛一直保持着过去留下来的简单美食的传统;在那里吃饭像是回到十年前,有时候甚至是一百年前的感觉。有些特色菜肴的历史要追溯到蛮族时代,比如说一大盘意大利面上浇着红色浓汁覆盖的兔肉以及简单烤制的乌贼和蛤蜊;那个年代人们的食材就是他们在陆地上和海湾里能逮到的任何东西。荡妇意大利面(spaghettialla puttanesca)是另一个当地特色美食,里面是酸豆、小鱼和黑橄榄混合而成红色酱汁;据说这个名字是从二战时期沉闷的晚上在小巷里赚钱的站街女那里得来的。这种酱汁的准备时间不超过15 分钟,正好够这些女人在两个客人之间吃上一顿饭。那不勒斯比萨(Pizza alla Napoletana),厚厚的一层罗勒和大蒜撒在大片的蕃茄酱上,比萨饼的四个角被折起来,外面包着厚厚的一摞棕色草纸;这种风格很受维多利亚柯罗那大街(Corso Vittoria Colonna)两旁的几十家高档店铺里工作的年轻商人的喜欢。
为了找寻一份闲适,我跑到了位于圣安基罗(Sant’Angelo)的马龙第(Marlonti)的白色沙滩上;在这里除了海浪拍打的声音之外,唯一的声响就是云游歌者轻声吟唱的歌谣。要是我需要更多的热闹,我就到卡塔罗马那(Cartanomana)的海滩去,那里到处都是在海岸边玩耍的孩子和与朋友闲谈叙旧的年轻夫妇;而背景音乐也迸发出更大的声响。
在伊斯基亚,多年的历史常常跟某种爱情故事有关。阿拉贡内斯城堡(CastelloAragonese)是一座规模宏大,颇有气势的建筑。当年的伊斯基亚人在这里躲避海盗的侵袭,如今带给人们的是在最高的山坡上看到的海岛和海水组成的宽阔美景。这景色太美了,让无数人把这里选作求婚的背景。小小的、白色的索科索圣母玛利亚教堂(Church of Santa Maria del Soccorso),窗对着蓝色的大海,为前来祷告,等待着他们的爱人出海平安归来的人们带来心灵的慰籍。这也是当地人结婚的热门教堂。传说米开朗基罗在正对着海港的山坡上建造了一座石头房子,好让自己能够穿过那不勒斯湾(Bay of Naples)看到维多利亚·柯罗那的家。据说这个女人俘获了他的心,虽不真实,但是谁又在乎呢?
无论长长的傍晚从哪儿开始,但它们总归在卡利塞酒吧(Bar Calise)结束,岛上共有四间卡里塞酒吧。这四家都有最好的咖啡和最好的甜品,一定要尝尝贝壳形的意大利夹心酥(Sfogliatelle),并且每天都从清晨开到深夜。“不论你年轻还是年老,所有的事情都在卡利塞酒吧开始和结束,”我表哥帕奥罗·穆雷诺(Paolo Murino)说,“你要是谈恋爱,你在这跟她见面。一切顺利,你把她带回到这里最后再喝一杯。要是相亲不成功,你回来跟朋友哥们坐在一起。你长大了,你带着你的老婆到这里来吃晚饭,然后散散步,然后再过来停一下吃吃甜点。等你老到我爸妈那个年龄,你到这里来,静静坐着,喝一杯金巴利加苏打水,回忆年轻时候的样子。”
音乐也许充满了伊斯基亚岛的大部分生活之中,但是岛上著名的温泉浴场是没有音乐踪迹的地方。阿弗洛迪特温泉花园(Giardini Termali di Aphrodite) 和阿弗洛迪特阿波罗温泉公园(ParcoTermale Aphrodite-Apollon) 都位于圣安基罗,这里安静平和,丝毫没有打扰。而最为著名的温泉当属位于福利奥(Forio)的海神花园(Giardini Poseidon)了。成千上万的人云集此地,为了享受一天热泥浴和放松按摩的舒适。也有游客在斯古拉(Scura)的温泉连续住上几个礼拜,希望能够治好从关节炎到单纯的压力等各种不适。
“我从来没去过,”我的祖母玛丽亚(Maria)曾经对我说,“我不需要别人给我洗澡。但是我听说他们的确帮去那里的人洗澡。他们帮人们洗掉疼痛,洗掉不适。但是你要是去,一定别忘了带钱。泥浴的奇妙可不是白来的。”
我跟奶奶玛丽亚一起度过了很多个下午,在她身边坐在圣彼得教堂(St. Peter’s Church) 门前的石凳上,听她给我讲故事,跟她一起享受宁静的时光。她是一个热情而开朗的女人,经历了世界大战中痛苦而艰难的岁月。战争中,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就算她身边的这座海岛开始拥抱现代生活的时候,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是一个我信任的向导,带我从自己的迷失中走出来。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她身边的那些夏天,直到1975 年那个闷热的8 月午后,当我站在她的床边,跟她的朋友和家人一起,看着她走往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就像奶奶帮我朝更好的方向调整我的人生一样,叔叔马里奥(Mario)带我进入了伊斯基亚跳动的内心之中。在这样一座名人云集,颇有性格的海岛上,我的叔叔马里奥·卡尔卡特拉(Mario Carcaterra)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在60 年代,他是一个开着一台出租车,努力挣生活的导游。9 年之后,也就是泰勒和伯顿的绯闻之后,他已经有了4 个合伙人,一起拥有并经营着一批大客车、出租车、游船和酒店。
“美国人喜欢卡普利是因为杰奎琳·肯尼迪(Jackie Kennedy),”他说,“她到意大利南部来的时候就是去那里购物。而德国人在二战的时候占领了伊斯基亚岛,他们的记忆里是温泉和海滩。他们宁可安安静静地花一整天时间治疗肌肉疼痛也不愿花时间去逛街。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英国人来了,再之后是从意大利北部来的有钱人,然后慢慢地,非常慢,美国人来了。现在,我们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日本人和俄罗斯人加入了德国、英国、美国和意大利北方常客的行列。”
他的大客车和出租车每天穿梭于岛上,总是满载着兴奋的脸,而大多数的脸上都贴着一台照相机。他是一个销售天才,讲故事高手,富有幽默感,更愿意为人们展现伊斯基亚岛的不同侧面。直到今天,在78 岁高龄,马里奥叔叔仍拥有堪与拉科阿梅诺(LaccoAmeno)海湾里拱起的火山岩柱媲美的吸引力。
我曾帮他带过一个英国旅游团。马里奥会说流利的德语和简单的英语,当时正缺几个导游。游客中的一个老太太朝我走过来,说她和她的朋友们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影迷。他们听说这位明星曾在附近租过或者买过一个房子,他们想去照张相片。
我问了问我叔叔。他笑了笑说:“这个好办。”
我们都上了一台大客车,我叔叔指挥司机在一条蜿蜒的路上左拐右拐,一直开到一幢精美的别墅前面,那里还有鲜花和松树点缀着。“大家尽情拍照吧,”马里奥用他最好的英语跟这一群开心的游客说,“不用着急。”
当游客不停按动快门的时候,我站在他的旁边。他双臂交叉在胸前,脸上挂着微笑。“多亏了您了,”我说,“要不然我怎么也找不到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别墅。”
“这不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别墅,”他哈哈大笑说,“我的朋友法比奥住在这里。”
“但是他们觉得自己在拍克里特·伊斯特伍德的别墅啊!”我抗议说。
“他们会把这些照片给家人和朋友看,”他说,“每个人都会高兴。他们在这里度过了美好的一天,有阳光,有美食。他们会留下温馨的记忆,电影明星别墅的照片,还有一个微笑。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去记住一座海岛吗?”
你不需要在岛上有亲戚或者看到某个大明星才能从伊斯基亚岛带走美好的回忆。
责任编辑:秦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