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童妻:娃娃新娘的隐秘人生(组图)
2013-01-08 14:39:24
印度北部干旱的农村地区,一场非法婚礼正在秘密进行,该事对外秘而不宣,唯有受邀宾朋知情。再加上拉贾斯坦邦的结婚仪式通常是在夜晚举行,因此,直到下午时分,三位少女新娘才开始为夜间的神圣仪式做准备。一群村妇手举纱丽布拉起临时的围帘,把三个女孩圈在其中,三人并排蹲在泥土地上,用铁瓢把肥皂水从头顶浇下。其中两个新娘,15岁的拉达和13岁的戈拉是两姐妹,她们这个年纪已经能够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而第三个小姑娘,她们的外甥女拉贾妮,只有5岁。她穿着粉色的T恤,一个肩膀上装饰着蝴蝶图案。一个大人帮她脱去衣服以便沐浴。
她今年11岁,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在也门北部的哈杰省,希达芭第一次化妆,披上手工制作的婚纱。 新郎官们正从他们的村子远道赶来。按照传统习俗新郎本应骑大象或盛装的马匹进入婚礼现场,但没人付得起如此高昂的费用,因此他们乘车而来,下车时喜气洋洋,酒气熏熏。唯一一个见过新郎的当地人是两个年长女孩的父亲,是个高高瘦瘦、头发灰白的农民,蓄着长长的胡须。我称这个农民为M先生。宾客沿山路鱼贯而至,来到竹竿撑起艳丽绸布搭成的凉棚下。M先生审视着人群,意气扬扬又充满警觉。他晓得,如果某个不愿收受贿赂的警察发现正在进行的活动,婚礼可能被迫中止,导致其家人遭逮捕,并使家族因此蒙羞。
拉贾妮是M先生的外孙女,是其已婚长女的孩子。她长着棕色的圆眼睛,宽宽的小鼻子,肤色好比奶油巧克力。她和外祖父母住在一起。按照印度农村风俗,拉贾妮的妈妈搬到了丈夫的村子里,而她的丈夫,也就是拉贾妮的父亲,据传是个品行不端的农民,而且酗酒成性。村民们说,外祖父M先生最为疼爱拉贾妮,这一点从他的行为中可以看出:他把拉贾妮许配给一个体面人家,她的阿姨拉达也嫁入了这家,这样一来,等到“完婚礼”(印度传统中标志着新娘离开童年期家庭、正式住进夫家的仪式)后她就不会孤单。印度女孩若在童年成婚,通常会等到新娘进入青春期以后再举办“完婚礼”,因此拉贾妮还会跟外祖父母一起住几年。村民们说,M先生通过公开宣布外孙女已婚的方式保护她在成年之前免遭侵犯,可谓一大善举。
此时正值春末的印度传统节日期间,雨季将至,因此被视为举行婚礼的吉日。我们哀伤地望着5岁的拉贾妮:这个穿T恤的小女孩,戴着别人给她的粉色墨镜,光着脚走来走去,也是午夜婚礼上的一位新娘。把我们带到村里来的男人是M先生的表亲,他此前只告知我们即将举行的是一对十几岁姐妹的婚礼。仅透露这一消息本身已经具有风险,因为按照印度法律,18岁以下的少女不能结婚。然而女孩一旦进入青春期,促成非法婚礼的伎俩(比如邻里间帮助隐瞒、为保住家族名誉而向警察求情等)就更容易奏效。最小的女孩通常是被悄悄加入婚礼,姓名不在请柬中提及,她们是自己婚礼上秘而不宣的第二或第三位新娘。仪式开始前,拉贾妮再次沉入梦乡,舅舅把她轻轻从小床上抱起放在肩头,在月色中将她带到婚礼上,去面对印度教祭司、圣火的缭绕烟雾、坐在塑料椅子上的宾客,还有她未来的丈夫——戴着金色头饰的10岁男孩。
外界人士营救娃娃新娘的冲动常常势不可挡:抢过女孩,打晕旁边的大人,然后逃之夭夭。赶紧让这一切停止吧。我办公桌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拉贾妮成婚那晚的照片。当时正是薄暮时分,离婚礼开始还有6小时,她把脸转向镜头,睁着大眼睛,眼神里没有一丝忧虑,含着即将泛起的笑意。我记得那一晚,营救小小新娘的幻想在我脑中翻涌——不仅拯救拉贾妮(我一个人就能把她扛上肩膀带走),还有那对13岁和15岁的姐妹。只因一群成年男子定下了她们的未来,姐妹俩就得像商品一样从一家被转移到另一家。
部分不了解情况的人武断地认为,抵制童婚、改善冥顽传统下社会中妇女的生活并非难事,然而以这些事业为全职工作的人们,首先推翻了这种错误认识。时至今日,强制性的早婚现象仍普遍存在于世界诸多地区——由父母为子女操办,常常违背法律规定,却受到当地几乎所有人的理解,他们认为这是年轻女性成长的恰当方式,因为这些社会无法接受女孩遭遇不测(尤其是当这种不测含有让其贞操落入他人之手的风险时)的后果。
童婚现象遍布各大洲、语言、宗教和阶层。在印度,女孩们通常会被许配给比自己年长四、五岁的男孩;而在也门、阿富汗等高早婚率的国家,丈夫可能是年轻男子或中年鳏夫,甚至是先强奸再把受害者纳作妻子的诱拐犯——埃塞俄比亚某些地区便是这种风俗。有些婚姻充当商业交易:用8岁的新娘清债,奉上12岁的处女表亲化解家族纠纷等。这些事迹一旦在公众面前曝光,便跃上遥远国度的报刊标题,成为醒目且引发公愤的新闻素材。2008年,10岁的也门女孩诺珠· 阿里只身一人来到城里的法院,申请与自己三十多岁的丈夫离婚,这段婚姻是父亲强制为她操办。该事登上世界各地报刊头条,最近还催生一部书——《我叫诺珠,10岁,离异》,该书已译成30种语言。
但在一些社会中,父母包办婚姻已是惯例,因此想要让人们认识到这些女孩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要困难得多。由于受到婚姻的阻碍,再加上农村教育系统的限制,女孩们接受教育的时间大大缩短,通常只能在就近的学校念到五年级,在此之后,就得每天挤在男人堆中乘公共汽车去城里。中学位于公车终点站,可能没有私密的室内盥洗间,好让青春期的女孩清洁身体。而且上学需要花钱,务实的家庭必定小心翼翼看护钱财,以便留给儿子,因为男丁具有更直接的回报价值。在印度,按照长久以来的传统,新嫁娘会离开家与丈夫家人同住,因此印地语中把仍住在自己父母家的女儿称作“外财”,字面意思是“别人家的财产”。
“我一看见他就躲,我不想见到他。”塔哈妮(左一)回忆起她初嫁给马吉德的日子,那时她6岁,他25岁。照片里,现年8岁的娃娃新娘与以前的同班同学、同为童妻的加达一起,在家乡哈杰省合影留念。 还有一个原因是:年轻女性具有自己选择伴侣的权利(应当以爱情与个人意愿为出发点,自主挑选结婚对象与居住地),这种想法在世界有些地区仍被视为谬误的愚蠢念头。如今在印度大部分地区,多数婚姻仍是父母包办。人们把婚姻视为两个家庭的结合,而不仅仅是男女二人之间的连理,需要经过诸多长者谨慎协商,而不是由着年轻人追逐内心短暂易逝的冲动。
在一些极端贫困的村落里,失去贞操的少女被视为不洁,无人愿娶,而且世世代代的祖先都是遵照这种传统行事,因此那些最为敬业的反童婚工作者也常踌躇不决,不知该如何向女孩家人启齿。来自新德里的卫生专员斯里拉·达斯· 古普塔曾效力于国际妇女研究中心,该中心是几家积极抵制早婚的国际性非营利组织之一。古普塔说:“一个女孩的父亲沮丧地对我们的工作人员说,‘如果我同意让女儿晚婚,你们能负责保护她吗?’工作人员回来以后说,‘万一女孩14岁时遭强暴,我该怎么向她父亲交代?’对于这类问题,我们找不到答案。”
初夏里,我与即将成为年幼新娘的女孩们相处已有数周时间,这一天,我听说了老鼠和大象的故事。当时我身处也门西部,坐在一辆小汽车的后座上,与一个名叫穆罕默德的男人同行,他提出带我们前往几公里外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让我很气愤,”他说,“村里有个女孩,叫阿伊莎。”先知穆罕默德最小的妻子也叫阿伊莎,但我们的穆罕默德此刻兴趣不在这里。他非常愤怒。“她只有10岁,”他说,“个头小得很,她嫁的那个男人已经50岁了,挺着个大肚子,就像这样。”他用手比划出腰身宽阔的样子。“就像是老鼠嫁给了大象。”
穆罕默德向我们描述了“换婚”的习俗:两名男子通过交换女性亲属的方式纳妻。“这两个男人互相娶了对方的女儿,”穆罕默德说,“如果夫妻二人年纪相当,我想就不会有人报道这事了。但女孩子不应该在9岁或者10岁的时候结婚,15或16岁还差不多。”
我们造访的村子里有50户人家,住在石砌房子里,坐落在一丛丛仙人掌和干旱的农田之间。当地酋长是个红胡子的小个子男人,手机与也门传统的匕首配饰一起塞在腰带下。他带我们进入一座低矮的房屋,屋内满是妇女、婴孩和少女。她们坐在地毯和床上,还不断有人躬身进门,加入拥挤的人群。酋长蹲坐在她们中间,皱着眉控制人流。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你有孩子吗?”他问。
有两个,我说。酋长看起来不太高兴。“只有两个!”他用头向我示意旁边一个年轻女子,她正用一只手抱着孩子喂奶,另一只手挡开另外两个孩子。“这位女士今年26岁,”他说,“已经有10个孩子了。”
她的名字叫萨阿德,是酋长的女儿,在14岁时嫁给父亲为她挑选的一个表亲。“我喜欢他,”萨阿德说,声音压得很低,酋长正在一旁看着她,“我很幸福。”
酋长就婚姻问题发表了一大通言论,他说没有哪个父亲会强迫女儿违背自己的意愿嫁人,他说人们夸大了早育的医疗风险,他说从新娘的角度来说,新婚期或许不那么容易度过,但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每个女孩在新婚初夜都会害怕,这是当然的,”酋长说,“她会适应的,生活还要过下去。”
电话嘟嘟地叫了起来,他从腰带下抽出手机,走出房去。我把头巾摘下来,我的翻译在男人离开后与妇女们展开亲密交谈时会采取这种做法。我们快速问道,你们为新婚夜做好准备了吗?有没有人告诉你们会面临什么状况?
女人们朝门口瞥了一眼,酋长正沉浸在通话中。她们探过身来。“女孩们并不知道,”一个女人说,“男人知道,他们强迫女孩做。”
能跟我们说说年幼的阿伊莎和她50岁的大象丈夫吗?女人们马上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事很可怕,应该禁止,但她们也爱莫能助。小阿伊莎看到自己未来的丈夫时吓得尖叫起来,一个名叫法蒂玛的年轻女子说道,她是阿伊莎的姐姐。有人报了警,但阿伊莎的父亲让她穿上高跟鞋,以显得更高,并用面纱挡住她的脸。他警告阿伊莎说,如果他被送入监狱,等他出来就杀了她。警察没打扰任何人就走了,而现在(女人们加快语速,压低声音,因为酋长看似快要打完电话了),阿伊莎住在离这里两个小时路程的村子里,过着已婚妇女的生活。
“她有部手机,”法蒂玛说,“每天都跟我打电话哭诉。”
“如果早婚有危险,真主一定早就禁止这种行为了。”一天,在也门首都萨那,一个名叫穆罕默德· 哈姆齐的议员告诉我,“真主自己没有禁止的事情,我们也不能禁止。”哈姆齐是个宗教保守派,强烈反对也门国内为禁止低于一定年龄(近期规定是17岁)少女婚姻在立法方面做出的努力。迄今为止,这些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伊斯兰教不允许女孩在生理成熟前建立婚姻关系,他说,但《古兰经》中并未列出具体的年龄限制,因此这些事情都是由家庭和当地宗教组织来决定,而不是国家法律。另外还有先知穆罕默德爱妻阿伊莎的问题——根据常规记载,二人完婚时她只有9岁。
尽管早婚在这个小村子里已是惯例,16岁的苏丽塔出嫁时还是嚎啕大哭,以示抗议。按照当地传统,她坐在推车里,在婚伞的掩护下前往丈夫家所在的村子。 另外一些也门穆斯林向我援引学术论点,称阿伊莎与先知建立婚姻关系时的年龄实际上没有那么小——可能是十几岁,也可能是20岁或者更大。他们语气坚定地补充说,无论哪种情况,其实都与她的确切年龄无关,任何现代男子若想与年幼女孩结婚,都是对其信仰的玷污。“在伊斯兰教中,人类的身体十分珍贵,”也门议会卫生与人口委员会主席纳吉布· 赛义德· 加尼姆说,“贵若珍宝。”他列举出强制与未生理成熟的女孩发生性行为可导致的一些后果:阴道壁撕裂,肛瘘(可导致终身大小便失禁的内脏破裂),护士得向已经上了产台的女孩解释人类繁殖的原理。“生产开始时护士会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自己身体里长了一个孩子吗?’”一名萨那的儿科医生告诉我。
也门社会没有公开讨论与性相关话题的传统,即便是受过教育的母亲和女儿也对此缄口不提。这些婚姻背后的现实是,有些父母确实心甘情愿把女儿嫁给成年男子,这些事在以前是大家避而不谈的,直到三年前,10岁的诺珠·阿里突然成为世界最著名的反童婚抗议者,情况才出现改观。诺珠的故事让也门人吃惊不已,然而这种惊讶却并非因为诺珠的父亲强迫她嫁给一个年龄是她三倍的男人,也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在第一晚就强行占有了她(尽管据称他曾承诺会等诺珠长大),第二天早上诺珠的婆婆和妯娌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洗澡前,用赞许的态度检查了带血的床单。不是。这些细节都不足为奇。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诺珠竟敢奋起抗争。
“她的案子就像是激起巨浪的石块。”一位也门记者说,诺珠只身一人出现在萨那一家法院后,他开始对其进行报道。她从丈夫身边逃走,回到了自己家。父亲向她咆哮,说她必须尽自己为人妻的职责,整个家族才不会名声扫地,但她充耳不闻。母亲吓坏了,不敢干涉,最后还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好心相助,给她路费,并告诉她去哪里。之后,她一个人来到大城市里的法院,吃惊不已的法官问她为何而来,她说她要离婚。一名杰出的也门女律师接手此案。英语的新闻报道开始出现,起初是在也门国内,之后遍布全球,头条标语和诺珠本人都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当她最终赢得离婚案,萨那法庭上爆发出热烈掌声。她受邀前往美国,在更多欢呼的观众前接受赞誉。
所有见过诺珠的人都被她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所折服。我们在萨那一家报社会面时,她身着童装尺寸的黑色长袍,那是也门妇女成年后在公共场合所穿的服饰,从头到脚笼罩全身。尽管她已经去过大洋彼岸,被诸多好奇心泛滥的成年人盘根问底,但她仍那样甜美纯真,仿佛我的问题对她仍然新鲜。午饭时,我们一起坐在跪垫上,她依偎在我身边,教我怎么用薄饼蘸汤。她说她又住回了家里(父亲在舆论压力下勉强同意重新接受她),并开始上学,她正在笔记本里起草一封致也门父母的公开信:“别让孩子结婚,如果你让他们小小年纪就结婚,会毁了他们的教育,毁了他们的童年。”
在国际社会反童婚的浪潮中,一部分中流砥柱是那些挺身抗争的女孩们,她们每个人的故事都激起更多人前赴后继。我在也门见到12岁的莉姆,她在诺珠之后几个月获准离婚。案件审理过程中,法官本来对她持敌对态度,坚称新娘年纪太小,不够成熟,无法做出离婚决定,但她最终赢得了法官的支持。在印度,我见到了13岁的苏妮尔,她在11岁时向家人发誓,说自己会拒绝即将到来的新郎,如果他们强迫她,她就向警察举报,并打破父亲的头。“她来向我们求助,”一个持赞许态度的邻居告诉我,“她说,‘我要用石头把他的头砸烂。’”
联系更多家庭、拯救更多女孩的行动,其目标已经不仅限于解决最易引发公愤的未成年人婚姻问题。“公众喜欢这种故事,因为其中正邪分明。”青少年卫生专家萨兰加· 贾殷说,“但大多数未成年新娘的年龄处于13岁到17岁之间,这一问题关系到的并不仅仅是极年幼的女孩,我们希望对其进行重新定义。”按照国际妇女研究中心的观点,18岁以下青少年的婚姻都属于童婚,尽管无法统计出确切数量,但根据研究人员估计,发展中国家每年有1000万到1200万例童婚。致力于降低这一数量的人们都十分清楚,是来自多方面的原因导致了少女早婚早育,从而剥夺其获得更好的教育和工作机会的权利。并非所有女孩都是受专制父母的强迫,有些时候,女孩们放弃自己的童年,是因为这是社会对她们的预期,或者因为当地无法为她们提供其他机会。致力于延缓婚姻的项目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最有效的措施并不是强制性策略,而是在当地建立一些鼓励机制,比如设立方便女孩就读的学校,同时给予女孩家庭一些直接的好处。印度培养了一批女性农村卫生工作者,她们监视当地家庭的行为,职责包括向村民灌输知识,告诉他们童婚不仅是犯罪,同时会对他们的女儿造成深刻伤害。一名拉贾斯坦邦女性卫生工作者在她开明的姻亲支持下,成功说服11岁女孩苏妮尔的父母,使他们放弃把女儿嫁出去的计划,并同意让她回到学校读书。
因为人们幻想中帮助女孩落跑的“亡命天涯”式策略存在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我们把女孩与她自己的村庄隔离,她的生活将会怎样?”塞内加尔非营利组织“托斯坦”创始人莫莉· 梅利钦问道。托斯坦帮助各村庄开展活动,促使人们摒弃童婚和女性割礼,从而在国际上赢得声誉。托斯坦工作人员鼓励村民公开发表对孩子们未来生活的期望,这样就不会有哪个单独的女孩因为没有早婚而受到非议。
“不应该鼓励女孩离家出走。”梅利钦说,“改变社会规范不是通过批判、说人落后、对人进行羞辱实现的。我们已经看到,有些地方全村人可以在很短时间里接受改变,这些现象非常鼓舞人心。”
在早婚成风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若想一方面保持独立,另一方面又不损家族脸面,就需要艰难地在二者之间维持平衡,这一点在17岁的拉贾斯坦邦少女肖芭· 乔杜里身上得到了最具体的表现。我与肖芭初见时,她穿着校服,白衬衫扎在深色的百褶裙里。她眉头微蹙,身姿挺拔,乌黑的秀发扎成个马尾。肖芭即将高中毕业,学业优秀。数年前维尔妮计划工作组来到肖芭的村子,选中了她。维尔妮计划派遣工作人员在印度北部寻找那些可能获得父母许可离家的聪慧女孩,送她们去焦特布尔市的女子寄宿学校免费接收教育。
肖芭8岁时就嫁为人妻,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一场集体婚礼,十几个乡下女孩,极端贫瘠之地的无尽狂欢。“有漂亮的新衣服。”她苦笑着说,“我当时并不懂婚姻的意义,还挺开心的。”
她说婚礼后她见过自己年幼的丈夫,但只是短短一面。他比她大几岁。迄今为止她一直设法推迟“完婚礼”的时间,还没有搬入夫家过婚后生活。我问到她对丈夫的印象时,她别过脸去,说道,他没受过什么教育。我们对视,她摇了摇头说,她不可能永远拒绝“完婚礼”,这样会让父母蒙羞:“我必须和他在一起。我会让他学习、明事理,但我不会离开他。”
她说她想上大学。她有个强烈的愿望,就是考入印度警察机关,这样她就能够以推行童婚禁令为事业。高中期间她一直坚持记日记,其中有一篇用工整的印地语写道:“我永远不会允许童婚现象在我的眼前发生。我要拯救每一个女孩。”
我每回造访肖芭的村子,她的父母都会用家里最好的杯子奉上印度香料茶,然后,肖芭的故事便层层展开、逐渐丰满。当时不是婚礼!只是订婚而已!好吧,是婚礼,但那是在维尔妮工作人员伸出援手、肖芭的能力让他们震惊之前。是肖芭想法子让家里用上了电,这样弟弟妹妹便可以在夜晚学习。“我会签字了,”肖芭的妈妈告诉我,“她教会我怎么写自己的名字。”而现在,她的父母表示,这个美好的章节已经接近尾声——时候已到。丈夫给肖芭的手机打电话,要求约会。祖母希望她在年长之前施行“完婚礼”。在焦特布尔的学业既是肖芭的热情所在,也是一种拖延战术,但维尔妮的援助只维持到高中毕业,之后若想继续学业,肖芭就需要有个捐助者为她支付大学学费。我回到美国之后收到电子邮件:“你好吗我想你夫人。夫人我想读文科大学我还想上英语口语和电脑课。请快些回信夫人,大学入学日期就快了。”
我和丈夫为她捐了钱。“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我最后一次在印度见到肖芭时,她对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调整适应,因为女人必须牺牲自己。”那天下午,我们正在她家的厨房里,我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为什么女人就必须做出牺牲,我问道。从肖芭望着我的眼神里可以读出,彼时彼刻,我们二人中只有一个能够理解她生存在怎样的世界里。“因为在我们的国家男权至上。”她说。
如今,她在高中结业后又继续了一年多的学习:计算机培训,以及为警官考试做准备。我时不时收到她的邮件(她的英语仍然蹩脚,但正不断进步),最近,我在焦特布尔的印地语翻译借了个摄影机,以我的名义邀请肖芭一起在咖啡馆坐下,为她录制了一段视频。肖芭说她寄宿在市里一家安全的女子旅店里,正在为下一场考试做准备,丈夫仍然频繁来电,但“完婚礼”尚未执行。她直视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用英语说:“没有什么不可能,辛西娅夫人,一切皆有可能。”
收到视频两天后,从也门传来一条消息。各家报纸纷纷报道,说一个乡下女孩结婚四天后被送到萨那一家医院,院方称其内脏因性交导致破裂。女孩失血过多而死,年仅13岁。
撰文:辛西娅 戈尼 Cynthia Gorney
摄影:斯特凡妮 辛克莱 Stephanie Sinclai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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